车子停在湖边时,太阳正斜斜地挂着,光铺在无垠的水面上,碎成万千片金鳞。风从湖上吹来,带着水汽独有的、清润润的甜,仿佛把一整个夏天的燥热都滤净了。岸边的芦苇已经泛出些微的秋意,在风里摇着,索索地响。朋友指着那一片苍茫的水,说:“这水底下,便是你此来的目的了。”
待到那蟹真真切切地摆在白瓷盘里,才觉出它的不凡来。一只只,并不张牙舞爪,倒是安安静静地团着,像些沉甸甸的青玉雕成的摆件。那青,不是俗气的鲜青,而是一种沉郁的、近乎墨色的青,仿佛将骆马湖幽深的湖水颜色都沉淀在了背上。肚腹却是莹白的,透着润光。最惊人的是那对螯,绒毛丛生,竟是灿然的金黄,像披了一副精致的铠甲。古人说“蟹之肥美,尚白如玉,尚黄如金”,眼前这般品相,竟是分毫不差的。
将它拿到手上,是凉的,一种沉实的、属于水底世界的凉意。凑近了闻,并无半点腥气,只有一缕淡淡的、属于水草与湖泥的野逸清香。这便与别处的蟹不同了;它的风味,是先由这四百平方公里的活水养出来的。
待蒸熟了端上来,那青甲便化作一身热烈的红,鲜艳夺目,像一团凝固的霞光。小心翼翼地掰开,刹那间,一股更浓郁的、混着甘甜的香气直冲上来。那膏黄,饱满得几乎要迸裂出来,不是单调的橘红,而是层次分明的,橘红中凝着赭色,厚甸甸,油润润,像一块上佳的、流动的琥珀。
吃这等尤物,是舍不得囫囵的。只用银匙挑那膏黄,送入口中。初触是肥腴的,但那肥腴旋即化开,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深长的鲜甜,在舌上缠绵不去。再剥开那白玉似的壳,露出一丝一丝纹理清晰的蟹肉。肉是紧实的,却不柴,入口是清甜的,带着湖水的甘冽,仿佛将骆马湖的秋意,也一并吃进肚里去了。
窗外的天色已暗,湖面与夜幕融成一片深沉的墨蓝。我啜着微温的酒,心里却异常的明净与满足。这一餐蟹,吃的又何尝只是蟹呢?是这湖的浩渺,是这时令的风物,更是一种沉淀下来的、安详的秋日之味了。
【责编 李媛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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